柳馨上樓到天盛地產的工程部去找許紹軒, 他果然不在，辦公桌收拾的整整齊齊, 桌面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。

“他被暫停工作, 已經一周多了。”許紹軒對面的一位同事告訴柳馨。

柳馨出門，撥他的手機, 一直處於關機狀態，他們有一周多沒聯系了, 這段時間, 因為標書早已遞交，又接了個外地的項目，柳馨忙的團團轉, 沒太在意。

肖婧的話一遍遍在她耳邊回響“那小帥哥還挺護著你呀, 為了你被公司停職了都不說，等著吧, 項目招標結束他可能就要走人了。”

柳馨靠在墻邊, 捏著手機, 眉頭緊蹙，一臉的迷茫。

另一頭的開標會現場, 各公司代表已經陸陸續續進去了, 大門“哐當”一聲關上, 裏面擴音器的聲音隱隱傳出來。

於嘉暉一直跟在她身邊, 滿眼的落寞，直到她停下了腳步，他才輕輕在一旁提醒：“先去會場吧, 還有幾分鐘就出結果了。”

——

許紹軒從舊金山回來的時候，正好是禮拜天，韓大寶帶著周若琳一起去機場接他。

他不聲不響的去待了兩周，正好是被停職的時間，幾乎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，直到回程前一天，他才給韓大寶去了個電話，讓他周日抽空去機場接一下。

周若琳許久沒有見到他，電話打不通，去他家裏問了才知道去了美國，她隔幾天就會跟韓大寶打聽一下許紹軒的消息，知道他回來了，一定要跟過去接機。

航班準點到達，很快就有一撥撥的人流出來，周若琳伸長脖子，盯著每一位拖著行李箱的單身男性，很快就尋覓到期待中的高大英挺的身影。

許紹軒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，戴著頂棒球帽，推著一個大箱子，一臉風塵仆仆。

他旁邊並肩而立一位同樣拖著箱子稍微年長的男人，男人比他略矮，身體結實，一身休閑長T恤，運動鞋，走路步伐輕快，風度翩翩，一看就是常年旅居國外的華人。

一直到兩人走近了，韓大寶才驚訝的對著那個男人喊道：“張睿哥，你也回來了？”

叫張睿的男人點點頭，笑著拍拍韓大寶的肩：“胖子，你一點沒變。”

“哥，你也是啊，上市公司大老板那麽忙，看起來卻還是活力四射。”

張睿大笑：“你小子，嘴還是這麽甜。”又笑容微斂，看看旁邊的周若琳，“這位美女是？”

許紹軒剛要介紹，韓大寶嘴一彎，“阿軒女朋友。”

“什麽？”張睿疑惑地看看許紹軒，“都沒聽你說，行呀，終於有人把這位花花大少的心給收住了。”

周若琳羞澀地笑笑，垂下眼眸，許紹軒幹咳幾下，想解釋卻被韓大寶一把摟過去，“阿軒，別想抵賴，我都知道。”

“知道個鬼，走吧。”許紹軒拍一下他的腦袋，狠狠地剮了一眼。

韓大寶接過張睿手中的箱子，跟他邊走邊聊著往停車場方向去。

周若琳加快腳步，跟上許紹軒的步伐，柔聲問道：“阿軒，怎麽去了舊金山也不說一聲？這些天找不到你我很著急。”

許紹軒單手拖著箱子，另一手插褲兜裏，敷衍道：“大哥公司要開董事會，正好我上周休年假，就匆忙過去了，也沒來得及跟人說。”

周若琳“哦”了一聲，隨便問道：“你大哥是做什麽的？他公司開董事會怎麽要你過去？”

“原來是做醫療軟件的，現在打算涉足房地產，讓我去給出謀劃策。”

許紹軒平淡地解釋著，他唇色淺淡，有幹紋，眼圈周邊顏色略深，透著股子慵懶勁。

看起來像是長途跋涉充滿了疲憊感，但周若琳總覺得在他身上像是發生了一些事情，再也看不到初遇時玩世不恭的眼神，也聽不到幽默的反語，他整個人透出一種成熟內斂的氣息，倒挺像是個做大事業的男人。

一種陌生的感覺，同時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周身蔓延，周若琳輕輕捏了捏拳。

韓大寶的越野車上，張睿坐副駕駛，許紹軒和周若琳並排坐後座，一上車，許紹軒就摸出手機開機。

一分鐘之後，鋪天蓋地的電話提醒、短信提示音響起來，許紹軒瀏覽一遍，撥通了一個號碼，電話接通，裏面有女聲傳來，周若琳身體微微抖了一下。

許紹軒盡量壓低聲音，可車廂裏靜悄悄的，對話仍然一覽無餘。

“剛回來，去舊金山有點事，投標結果出來了嗎？”

許紹軒剛說完，韓大寶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後視鏡。

電話裏面的回答聽不清，許紹軒最後說了一句：“好吧，等吃過飯我去找你。”

之後的一路，周若琳都很沈默，側身靠著窗口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窗外景色，許紹軒話也不多，偶爾和前座的張睿聊幾句地產的事情。

車子開了四十多分鐘進入市區，韓大寶打電話讓哥們訂了飯店，到飯店的時候已是傍晚，晚霞褪去，夜幕降下，周邊的路燈亮了，飯店門口的霓虹招牌一閃一閃。

幾個和他們平時關系不錯的富二代們早就等候在飯店，這些人從小跟許紹軒韓大寶都是玩伴，自然對張睿並不陌生，那時這一群還淌著鼻涕的小蘿蔔頭們面對比他們大四五歲的小哥哥，崇拜的五體投地，儼然把他捧為老大。

二十多年過去了，小蘿蔔頭們長大了，有了各自的事業，老大卻變成了真正的老大，他的公司遍布好幾個國家，行業也漸漸涉足廣泛，常能在財經雜志和新聞上看到他的身影，很少見到本人，此番相見，已是隔了多年，大家回憶著過往，熱情不減當年。

席間，周若琳給張睿敬酒，他把她打量一番，問了些她工作和家庭的情況，繼而點點頭，讚許道：“阿軒，眼光不錯，你嫂子知道總算可以放心了。”

許紹軒眸色微微一滯，二皮在旁邊起哄：“張哥，你不知道，這小子重色輕友，自從談戀愛後就見不到身影，上次聽說還受傷住院了。”

周若琳轉頭看了一眼許紹軒，擠出一絲微笑，“是嗎，別冤枉我，我都不知道他受傷的事。”

二皮傻楞楞的繼續說道：“不會吧，聽我媽說，崔姨跟她抱怨，說阿軒跟女孩子出去玩，被蛇咬了，還滾下山坡摔骨折，一直忍著，回江州胳膊都腫了，不是你是誰？”

場上瞬間鴉雀無聲，韓大寶咳一聲，給二皮遞了個眼色，他半天才反應過來，驚訝的張大嘴。

許紹軒沒說話，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，也不去解釋什麽，周若琳臉色煞白，端杯子的手在微微顫動。

張睿見此情景，立刻明白幾分，他不動聲色地舉起酒杯，替兄弟解圍，“阿玦這個人，從小就重情義，不管是關系好的，關系一般的，他都肯仗義相助。當初我創業的時候，很艱難，是他放下學業，從旁相助。後來，他畢業了，卻放棄了我給他的優越職位，一定要在國內鍛煉自己。這麽多年，我奶奶全靠他照顧，連我這個親孫子都自愧不如。而且，他還經常幫助很多陌生的老人，如此有愛心的男人，值得你這麽優秀的女孩子好好去愛他。來，為了我兄弟，我先幹一杯。”

一番話說的周若琳很是動容，臉上又綻開了笑容，她脖子一仰，一杯酒爽快地喝了下去。

酒足飯飽之後，考慮到張睿他們剛剛回國，需要倒時差，幾個兄弟就沒再拉著他們去酒吧喝酒。

互相道別後，韓大寶載著他們，先把周若琳送回家，又把張睿和許紹軒送到華府佳苑門口。

許紹軒把張睿送到他奶奶家門口就站住了：“哥，現在不早了，奶奶還在等著你，你先回去吧，我改天再來看奶奶。”

張睿拉住他：“都到家門口了，不進去你打算去哪兒？”

許紹軒指指對面一棟小高層，“找朋友有點事，她還在等我。”

“女孩子？”

許紹軒嗆了一下，笑笑沒說話，張睿馬上明白，也笑道：“去吧，改天我們再好好聊聊你的個人問題。”

許紹軒轉身，腳步急匆匆的，行李箱輪子在地上留下一串刺耳的聲音。

這小區他來過無數次，這棟樓卻是第一次踏進去，按了樓下的門鈴，單元門很快就自動打開。

屋門是虛掩的，許紹軒推開門，柳馨正靠在玄關的鞋櫃邊等他，她穿一套米色家居服，上身是寬松長袖款式，下身一條同色的九分褲，汲著一雙粉色的卡通塑料拖鞋，露出光潔的腳踝。

許紹軒把箱子提進去，蹲下來換鞋，柳馨一邊替他挪箱子，一邊問道：“你剛下飛機？去哪裏了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？”

許紹軒不說話，換好鞋後，朝屋裏四轉打量一番。

房子裝修的挺現代，三種顏色混搭，家具不是中規中矩的款式，櫃子都是圓角的，桌子也是圓的，就連沙發看起來都是三塊橢圓形類似鵝卵石的造型。

整個房子就一圖形和線條的堆砌，雖不實用卻充滿藝術氣息，果然是設計師的房子。

不過屋子很淩亂，到處都扔著書和衣服，和眼前這個白凈的女孩子很是不搭。

許紹軒皺皺眉，用手推開沙發上一堆書和資料，挪了塊空處往上面一躺，伸伸懶腰：“累死哥了，快給我泡杯咖啡。”

“沒有咖啡，啤酒要不？”柳馨走到冰箱跟前問道。

“也好。”他說著瞥她一眼，“你一個女孩子家的，在家囤啤酒幹嗎？”

“喝唄，心情不好的時候，喝點酒好睡覺。”她從冷藏室裏搬出一紮啤酒，撕開外殼，掏出一罐扔給他，又給自己開了一罐，坐他旁邊。

“心情不好？都過去這麽久了還心情不好？”許紹軒嗤的一聲拉開易拉罐蓋子，嘲弄道。

柳馨白他一眼，喝了口啤酒問道：“你又是怎麽回事？公司為什麽要停你的工作？”

許紹軒“咕都咕嘟”灌了一大口啤酒，擡頭看著她，“先告訴我招標結果。”

柳馨輕描淡寫，“當然是我們中標了，比別致高了1.5分，險勝。合同已經簽過了。”

“投標價格比別致高還是低？”

“高，我們設計覆雜，造價肯定高。”

柳馨對答如流，許紹軒暗暗松口氣，嗔怪道，“你這語氣，我怎麽聽都感覺像是輸了一樣，害我一晚上心神不寧。”

柳馨舉起啤酒，對著他手中的罐子碰了碰，又喝一大口：“結果意料之中，卻也意料之外。你讓我小心小餘，我就猜到她有問題，所以我做了兩份標書，一份用的是原來的設計稿，報價比較低，讓他們都能看到。一份是重修的設計稿，我親自核實價格，親自密封交給你。”

許紹軒豎起大拇指，得意地說道：“可以啊，跟我在一起久了變聰明了，這一出反間計做的漂亮。”

柳馨擔憂地看著他：“可是我不知道你這裏究竟出了什麽事，你消失這麽久，我雖然拿到了項目，卻高興不起來。”

許紹軒坐直了身子，深深地看她一眼，低聲說：“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因為擔心我？”

“嗯。”她這次沒有百般抵賴，捏緊了手中的啤酒罐，垂著雙眼，一瞬不瞬的盯著腳上的拖鞋。

許紹軒瞇起眼看著身邊的女人，一頭烏黑的短發已經變長，松松的綁在腦後，幾綹發絲垂在鬢邊，側臉像素描般一筆勾勒出輪廓，鼻梁微翹，唇線筆直，眼睫纖長，時不時的輕輕顫動，寬松上衣遮住了身材，卻仍能感覺出內部的凹凸有致。

她比他大了好幾歲，看起來堅強獨立，有時卻又像個孩子般純真幼稚。

她個性獨特，大部分時間，都像只刺猬一樣咄咄逼人，蠻不講理。但不和他鬥嘴的時刻，她看起來那麽乖順，甚至還有些楚楚動人。

他喜歡的竟是這樣類型的女人，以前想都不敢想，現在卻很肯定。

她在擔憂他，她為他心情不好，一瞬間的沖動，許紹軒喉嚨輕輕咽了下，喝完罐中最後一口啤酒，一伸手把她攬入了懷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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